图1 上石河墓地东北区航拍照片
三
M93是本次发掘中面积最大的墓葬，面积达17平方米，也是我们考古队员最为期待有重大发现的墓葬。该墓于2018年6月12开始进行发掘，经过十余天对墓室填土的清理，到6月24日墓主的棺椁终于显现。由于时间久远，木质的棺椁已朽为灰黑色，我们用手铲与毛刷仔细清理，从灰痕仍可辨出木板的轮廓。原来椁盖板是用木板呈东西向平铺于二层台上，底板是用木板南北纵向平铺于地面上。外棺位于椁室中部，外棺的四角各发现铜翣一件，另有铜鱼、陶珠、石贝等棺饰若干。铜翣片是用于遮障棺柩的装饰品，薄如纸张，却刻有复杂的纹饰;小铜鱼有眼有嘴有鱼鳞，惟妙惟肖，成对成组。内棺位于外棺中间，墓主安睡其中。据史料记载，周代的棺椁制度有着明确的规定：“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M93的单椁重棺与史料记载周代高等级贵族可享用的配置相符，其墓主身份应是大夫级高级贵族。
随着清理的进展，铜鼎、铜簋、铜盘在棺椁之间陆续出土。这一重要发现不仅极大的激励了我们考古队员的工作热情，也吸引了众多媒体的目光，6月30日，新华社、光明日报、河南日报、大河报……省内外媒体接踵而至，相继报道了该墓的重要发现。为了确保工地安全，义马市公安局领导召开特巡警、派出所、厂区安保等相关部门现场会，要求白天由派出所民警不间断巡逻，配合考古发掘，晚上派两名特巡警一辆警车驻扎工地，荷枪实弹护卫安全。寂静的夜晚，警灯闪烁，使我们考古工作队的守夜人员格外安心。
2018年7月8日，M93最终发掘结束，墓内共出土青铜、玉、石、骨、蚌等随葬品共1300余件(颗)，分礼器、车马器、兵器、棺饰等四大类(图2、3)。
图2 M93清理全景
图3 M93出土器物情况（局部）
其中青铜礼器有铜鼎4件，簋4件，方壶2件，盉与盘各1件。依据铜礼器组合和出土铜翣推断，墓主身份应为大夫级贵族。室外考古完毕之后，我立即安排考古队员对出土文物进行室内清洗、修复、整理，对各类文字及影像资料进行分类、归档、研究。在一件铜鼎内壁，经修复人员仔细去锈清理， 在鼎的内壁发现“虢季氏子虎父作鼎子子孙孙永宝用”15字铭文。这件鼎方唇，口微敛，窄折沿，直附耳，附耳与口沿间有两个连接的小横梁，深鼓腹，圜底，三兽蹄足中空，内侧有一道竖向凹槽，上有凸出的扉棱及兽面装饰。口沿下饰S形平目窃曲纹，其下为三层垂鳞纹，附耳内外侧饰重环纹。通高12.5厘米，口径14.5厘米，最大腹径13.5厘米，腹深6.8厘米，足高6.2厘米。(图4、5)
图4 M93出土的铜鼎
图5 M93出土的铜鼎铭文
我曾经参加过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三门峡上村岭虢国墓地的考古发掘，发现这座墓的墓葬形制、器物组合、出土器物特征及纹饰均与三门峡上村岭虢国墓地发掘的墓葬基本一致。结合该墓内出土铜鼎铭文有“虢季氏子”的字样，我认为义马上石河春秋墓地应该与虢国有关。 这一重要发现也引来中央电视台《探索发现》栏目组，进行了长达20天的跟踪拍摄(图6)。
图6 《探索·发现》摄制组拍摄考古发掘现场
在M93东南部，我们找到了它的 祔葬马坑。马坑平面近长方形，长6.86米，东西宽2.80～3.00米，北部稍宽，上部被当地村民建房破坏，余深0.48～0.72米。 坑内埋葬6匹马，分三组，两两对称，自北向南排列。狗1只位于坑中南部，头朝南，四爪朝东北。狗后爪有少量木质朽痕，推测马坑内可能埋藏有车，同时狗可能埋藏在车下(图7)。
图7 上石河墓地M93的祔葬马坑
四
2018年9月2日，历经半年多的考古发掘工作终于结束。此次发掘共清理墓葬125座，其中春秋时期墓葬103座，另有春秋时期马坑7座，共出土铜、陶、玉、石、骨、蚌各类随葬品2700余件(颗)，取得了丰硕的成果。特别是铸铭铜鼎的发现，基本确定了该墓地的族属。
关于虢国的灭亡，《左传》僖公五年曰：“八月甲午晋侯围上阳。……冬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虢公丑奔京师。”即公元前655年，虢国被晋国灭掉后，虢国末代国君虢公丑向东逃亡，避难京师洛阳，而义马正地处虢国与洛阳京畿范围之间，这些都为墓地性质提供了依据。
通过对出土器物和墓葬形制的研究，我认为义马上石河春秋墓地就是虢国东逃的贵族、家眷以及护卫随从的虢遗民邦族墓地，墓地的发现为三门峡虢遗民的最终去向提供了依据。
1.从排列方式看，本次发掘的100多座墓葬相互间均无打破现象，应是一处排列有序、保存完整、规划严谨的春秋早中期墓群，是继上村岭虢国墓地后又一处重要的虢国邦族墓地。
2.从随葬器物看，本次发掘出土铜、玉礼器数量及质量与上村岭虢国墓地相比有较大差距，多数铜器为明器，且器物组合不全。如目前规格最高的M93为四鼎四簋，M82为两鼎两簋，与礼制记载的五鼎四簋、三鼎两簋均缺一鼎且不成列鼎。可能也与虢国灭国后逃亡有关，在此处没有能力继续铸造新的青铜器，只能用逃亡时所带配鼎或者明器随葬。
3.从墓葬规模及朝向看，大中型墓葬基本是南北向，与上村岭虢国墓地相同，分布较稀疏;小型墓基本为东西向，分布较集中。东北区东部的小型墓分布较规整，而西部的小型墓穿插分布于南北向墓葬之间，说明这些东西向的小型墓时间略晚于南北向墓葬，此处的埋藏习俗已改变，虢国的文化也在此地逐渐消亡。
4.在墓地的M35中出土一件铜鍑，圆唇敞口，环形立耳，耳上端有一乳钉饰，深弧腹，圜底，喇叭形圈足，腹上部斜饰一周凸弦纹。通高26.4厘米，口径22厘米，圈足径10.8厘米，腹深17厘米(图8)。据考证，铜鍑是商周时期至春秋早中期草原游牧文化中常见的一种炊煮器和祭祀用具，主要流行于陕西北部、内蒙古和河北北部等广阔地区，即戎狄(我国古代北方少数民族的统称)生活居住区域。这种器物不仅在三门峡虢国墓地中没有发现铜鍑，甚至在中原地区的同时期墓葬中也极为罕见。从M35出土铜鼎、铜戈、铜盾鍚、铜马衔等器物判断，墓主为士一级男性贵族，生前应为军人或武士。虢国在西周至春秋早期军事力量强盛，虢国国君率兵或跟随周天子多次对犬戎作战。所以我们认为这件铜鍑，应该是墓主生前获得的战利品，对研究虢国战争史有着重要参考价值。铜鍑作为铜礼器与铜鼎一起随葬于墓葬中，也显示墓主生前对喜爱这件器物的喜爱程度。
图8 上石河墓地M35出土的铜鍑
5.在墓地M34中出土的一件铜鼎，内壁铸有“昜㛣作宝鼎子子孙孙永宝用享”铭文13字。这件鼎口微敛，斜方唇，窄折沿，附耳微外侈，附耳与口沿间有两个连接的小横梁，深鼓腹，圜底，三兽蹄足中空，内侧有一道竖向凹槽。口沿下饰C形无目窃曲纹和C形平目窃曲纹，其下为两层垂鳞纹。附耳内外侧饰重环纹。通高17.8厘米，口径18.8厘米，最大腹径18.4厘米，腹深9.4厘米，足高8.3厘米(图9、10)。“昜㛣”应为墓主姓名，“昜”为通假字，通“唐”，为国名，在今湖北随州、枣阳一带；“㜏”为女性名字。此鼎应唐国女子昜㜏生前出嫁到虢国时所带的陪嫁之物，即是考古所称的媵器。上村岭虢国墓地曾发现梁姬墓，梁姬是从梁国远嫁而来，这些发现对研究西周时期国家的外交和婚姻制度提供了重要资料。
图9 M34出土的铜鼎
图10 M34出土的铜鼎铭文
五
义马上石河墓地是三门峡地区继上村岭虢国墓地之后发现的又一处较大规模的虢人埋葬墓地。该墓地的发现与发掘，不仅可以填补崤函古道上春秋时期中小型贵族墓地的发现和研究空白，也为寻找三门峡虢国被晋灭掉后虢国贵族的最后去向提供了线索。
在河南义马上石河春秋墓地的发掘过程中，河南省文物局副处长何军峰，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员马俊才、胡永庆，副研究员梁法伟，时任三门峡市文广新局副局长宁会振，时任义马市文广新局局长李纪从等专家领导曾多次亲临发掘现场指导工作。
2019年3月1日，由河南省文物局指导，河南省文物考古学会、《华夏考古》编辑部主办的“2018河南考古新发现论坛”在郑州举行。经过专家评选，在12个参选项目中， “义马上石河春秋墓地”最终获选“2018年度河南省五大考古新发现”!这是三门峡市文物考古研究所首次获得该荣誉，是我们全体工作人员不懈努力的最好回报。
(三门峡市仰韶文化研究中心 杨海青 文/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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